— 悠悠堇 —

非典型镜面反射-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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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后赛第一轮的第一场,兴欣主场战百花,兴欣胜,轮回主场战蓝雨,蓝雨胜,霸图主场战微草,霸图胜,虚空主场战烟雨,虚空胜。

仅从目前的比赛状况来看,哪几支队伍进入四强,那几支队伍今年的征途到此为止,这结局还扑朔迷离。

百花在比赛结束后接受采访,孙哲平大方承认:“这次的战术的确借鉴了兴欣与微草的那场常规赛中把王杰希先送出局的打法,但看来我们的确小看兴欣了,或者说不止是我们,在场的所有人大概都小看了兴欣。”

台下的记者互相看了看,被说得有些害臊,的确他们在看到叶修被送出局的时候,第一反应也是此战兴欣必败。但孙哲平这人很狂,不仅承认自己小看兴欣,而且还要把别人内心的想法说出来并加以嘲讽。

事实上兴欣一直以来被隐晦地称为一人战队,久而久之有些业内人士也这么认为,就好像刨除了叶修以后,兴欣就脆弱到轻轻一击便土崩瓦解。

可今天的比赛证明兴欣的可塑性之强不容小觑,外界的眼光无法阻挡他们不断以自己的方式前行。

也许叶修对于兴欣而言的确十分重要,但没有了叶修的兴欣也绝不是一个可以被轻视的对象。

邱非坐于兴欣的团队之中,看着与魏琛苏沐秋二人亲密勾肩的叶修。

今天的比赛着实让邱非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的兴欣在叶修被第一个送出局后居然能够出现这样令人惊奇的爆发。

但仔细想想又无可厚非。

这个世界的兴欣和本来世界的兴欣不同,他们不像原本的兴欣有着天真孤勇的一腔义气,他们是一支在职业圈屡屡碰壁,在出局线边缘徘徊数次岌岌可危的战队。

对于这样的兴欣来说,叶修就像是一个忽然带给他们希望的英雄人物,任何词汇都无法形容这个人带给他们的惊喜和意动。

所以当叶修被百花率先围殴出局之后,兴欣像是沉睡的巨龙被触及到了逆鳞,那一瞬间爆发而出的愤怒或者说信仰的力量,使得兴欣打出了前所未有的高超配合。

邱非很难说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但他忽然从兴欣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因为无论是他也好,还是这个世界的兴欣也好,他们都被贴上了“叶修”的标签,在一些人的眼中,他们的存在本身似乎并没有意义,只是因为叶修选择了他们,他们才刚刚能够入眼。

曾几何时,邱非不是邱非,只是叶秋选定的,一叶之秋的继承人。

他好像并不需要名字,他也不用有过多的闪光点,光是“被叶秋选中的人”这个头衔,似乎就是对他而言最大的赞誉。

而这最大的赞誉也使得他在训练营的日子并不怎么好过,他没有什么朋友,每天就只有训练、训练、除此以外还是训练。

但这不会令他觉得难过。

对他而言,身处和叶秋一样的空间就足够令他开心,要是那一天叶秋正好来训练营给他指导,那他的心情就像拧开可乐瓶的时候噗呲的那声气泡音一般泛着甜酸的意味。

可久而久之,在所有人的眼中,他渐渐变成“不过是一个会继承一叶之秋的人”,没有人问过他的意志,没有人会产生“邱非想不想成为斗神的继承人”的念头。

因为那是对于所有战法选手以及训练营内的战法新人来说都至高无上的荣誉。

那的确是不得了的好东西。

只要能够拥有的话,那么无论是谁都会想要的。

——每一个人都这么觉得。

所以从来没有人问过邱非,你想要成为下一个斗神吗?

因为答案必然是肯定的。谁会不想呢?那可是斗神诶!怎么可能有人不想要拥有。

可邱非就是不想。

他的理想从来都是有朝一日站上战场,或于叶秋身旁,或在叶秋身后,也许和他并肩作战,也许保护他的后背。

这是邱非最真实而隐秘的理想。

渐渐的邱非发现了,叶秋极尽温柔包容,似是最尽心的导师般引导着他前行的道路,但叶秋从来不曾为他指明过他应该去走哪一条路。仔细想想,叶秋都不曾明确说过一句也不曾有过任何隐喻暗指“一叶之秋的下一位主人是邱非”。

叶秋或许从最初开始就不曾给过他局限,只是倾尽其所能地教导他如何成为一名优秀的职业选手,而往后,他是留在嘉世继承一叶之秋,或者去向别的地方踏上截然不同的征程,对于叶秋而言或许都是无所谓的事。

在邱非成年前,有些俱乐部看中了他的才能想要花重金将其挖到自己的战队,他原本想要立刻拒绝,但是对方却让他多考虑一些时间,当时的接洽人这么说:

你想想看,你要是待在嘉世,无非就是想要成为叶秋的接班人,可那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到你成年两三年叶秋也不一定能退役,那你的存在意义又在哪里呢?可在我们战队,你一成年就能出道,各项资源也绝不比嘉世给的条件差。或者你甘愿浪费最好的那几年只为了等一个斗神的名头?

邱非抿紧嘴唇,他已经懒得解释自己选择嘉世并非为了一张帐号卡,也不是想成为谁的接班人,他想直接结束这场对话,但天生的教养还是让他耐着性子等对方发表完长篇大论才挂断。

对方说给他三日时间,让他仔细考量关于今后和未来的道路,希望三日后能够听到来自邱非的令人满意的回复。

可对于邱非而言,他根本不需要三天,他的答案从一开始就不会更改。

他一开始的选择是嘉世,以后也只会是嘉世。

虽然邱非不以为意,但是不代表听到他和接洽人对话的其他人会一笑而过。

第二天叶秋来到训练营的时候,有好事的新人故意装作不小心地说漏了嘴,把这件事告知了叶秋。

邱非捏了捏拳头,想要跟叶秋解释些什么,但是叶秋却全然不在意的样子,依然如旧地给他最细心的指导。

叶秋的声音带着轻哑的磁性舔舐着邱非的耳畔。

邱非应该为叶秋的理解或者说是信任感到高兴的。

但他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就像之前,他偶尔也会觉得叶秋虽然就在他身边,近在咫尺,但是却又像在非常遥远的地方。

邱非在指导之余时而瞥到叶秋的侧脸,叶秋并不是那种很有棱角的长相,他的线条很柔软,皮肤很白,颈侧隐隐能看到青色的血管。叶秋还是那般平易近人地与他交谈,为他解惑,解决他最近在训练上的难题,嘱咐他换季时要注意保暖。

这样的叶秋却让邱非如鲠在喉。 

叶秋就好像完全不在意他的去留,叶秋对他的一切付出都仅仅是建立在自己乐意的基础之上。

其后邱非当然是拒绝了该俱乐部的邀请,但也有两三天没有睡好觉。

他从那时忽然就明白叶秋的温柔背后是冷漠以及疏离。

他不知道叶秋的过去,不了解叶秋的家庭,但他也能够看出叶秋拥有良好的教养,在利益受损的情况下仍能以笔直的姿态一如既往地处事。

这非常难得,本应是良好的品格,但放在叶秋身上,却又让人极不满足。

叶秋的自身素养决定了他是一个天生优秀的人,他可以对任何一个人付出自身的心血,但与此同时也会让任何人感到不满。

就连邱非有时候也会暗地里想: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又不只对我这么好。

所以叶秋的温柔从另一层面而言便是极端的冷漠。

他的温柔体现在他什么都不在意。

体现在不求回报的付出。

他对付出心血的对象没有任何索取的欲望。

这本应是伟大的品德,但是却偶尔让人觉得无情和痛苦。

这个人不需要我做任何事去回应他的付出。

邱非从那个时候忽然明白了这件事。

所以当他得知叶秋要在兴欣重新出道,并和嘉世在挑战赛中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其实他的心中有一丝隐秘的快乐。

就好像叶秋终于不再是无欲无求的神明,让他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走进这个人密封的内心。

叶秋终于做出了一件能够让他感到愤怒的事,他可以因此朝叶秋发泄他这几年来无法宣之于口的情绪。

可之后那场漫长的指导赛再次朝他当头泼下一盆冷水,让邱非不知第几次感受到叶秋不近人情的温柔。

那场网游中的交手过后,邱非陷入了短暂的迷茫期。

之后叶秋——也就是后来的叶修,他在挑战赛中带领着兴欣战胜了嘉世,那在很久很久以后也被称为职业圈中极端少见的奇迹之一。

在孙翔打出GG,嘉世彻底落败的那一瞬间,邱非忽然就不再迷茫了。

他无法理解叶修,那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

放眼整个职业圈,其他选手可能也或多或少遭遇挫折,但像叶修这样,什么困境都见了个遍,能堪称职业圈的逆境集邮第一人的,也的确是独此一家。和俱乐部的商业纠纷,队内关系的暗流涌动,或许还算小事。

有谁会在签约期间被强行剥夺原有的帐号卡还被俱乐部暗讽要让他作为陪练,连上场比赛的资格都一并失去呢。

邱非不曾经历这些,也很难去想象叶修究竟是以何种心情度过的这几年。

更难以想象的是他是如何在一无所有的贫瘠土地中,硬生生地开出了花。

那想必是无比痛苦的过程,伴随着阵痛和随时可能枯萎的危险。而人们只会围着这朵好不容易开出来的花称赞其美丽,轻飘飘地将其称为奇迹,却对伤痕累累的土地视若无睹。

邱非释怀了。

他何其普通 ,因此永远无法理解像叶修这般万里挑不出其一的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或许有朝一日,他也终于能站在叶修所处的那个高度的时候,他或许就能够理解叶修的一些心事。

他在嘉世挂牌出售的时候依然选择留在了嘉世,在后来被许多人标榜为圈内重情重义的典范。

可那和叶修比起来,倒真的显得完全微不足道了。

邱非像是想了很多,回过神的时候听到叶修招呼他一起去开会。

“来了。”

邱非和叶修并肩走在最后,看着前边儿热热闹闹的兴欣众人,两边的中间地带像是隔了一条线般,分割出两个不同的世界。

叶修神色寡淡,打了个哈欠,苏沐秋忽然回头冲他抖了个机灵,叶修笑着冲他吐吐舌头。

邱非此刻再一次察觉到了叶修独有的不近人情的温柔。他为这个世界的兴欣尽心尽力,也同样不曾希望他们回报些什么,唯一的祝愿大概就是那说惯了的四个字,祝大家“玩得开心”。

他就这样漫不经心地走来,给黑暗中的人们带来一束光亮,他那么平和淡然,让人误以为他会一直留在这里。可是也许某天再次回过头,他就已经不知不觉地消失,就好像不曾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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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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